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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战争(三)(4)
作者:马宇彤 时间:2009-4-27 字体:[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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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凉菜依次摆到了转盘上,金宝玉将吴企全一行人引到二楼的大厅。这是“大帝豪”的特色,吃饭前,各单间的客人集中在这里,先看一段佐餐表演。表演的舞台很大,加上不停喷出的烟雾,显得有些神秘和暧昧。主持人是个个子不高的男子,插科打诨,逗得旁边的女歌手“咯咯”直笑,一上台,他就高举麦克风冲着台下的观众大叫:“各位朋友晚上好,欢迎你们赏光大帝豪夜总会。我们讲究以文会友,我先提一个问题,哪位朋友如果答对了,将得到一瓶洋酒的奖励。那么这个问题是什么呢?请听好,最近有毒奶粉闹得人心惶惶,科学家的研究表明,奶粉有毒不光是因为饲料里加进了三聚氰胺,还有几年前闹的最凶的疯牛病留下的后遗症,资料显示得疯牛病的大部分是奶牛,请问这是为什么?”说罢,他将麦克风指向台下,这时,有人说是因为基因变异,还有人说是挤奶太多,主持人一一重复着,但又不停地摇着头:“看来,今天这瓶洋酒是送不出去了。谜底还是我来揭开吧。据最新的研究表明,疯牛病的真正病因是因为这些奶牛一天要挤四次奶但是一个月才让过一次性生活,诸位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那么敏感的地方,一天要被人刺激四次,可是一个月才有一次发泄的机会,换谁谁不疯啊?”台下静了片刻,随后掌声、叫好声、起哄声纷纷响起,吴企全笑得前仰后合,连说:“不赖,不赖,这段子不赖”。观众捧场后,主持人说:“谢谢,今晚的观众很有品位,也很幽默,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那么我就把自己多年谈恋爱总结出的体会向大家汇报。我处的对象各行各业的都有,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有三种女人不适合做太太,一是空姐,因为她总喜欢在上面,二是编辑,因为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欢迎来稿、不论长短、稿费从优,三是幼儿园阿姨,因为她常常会说小弟弟你真乖,再来一次好不好?”
向天歌不忍心让沈唱再听那些低俗的调侃,就招呼着大伙儿提前回到了单间。吴企全余兴不减,又有两杯酒下肚话就渐密的毛病,言之所及全是关于女人的。“向总呀,刚才说的三种女人不能娶,我看还有三种女人也不能娶。”向天歌问:“哪三种,您说说看。”吴企全打了个酒嗝,说:“头一种是护士,她最爱说,别怕,把裤子脱了。第二种是售票员,她常说什么,刚进来的别堵在门口,使劲往里挤,里面松快。这第三种就是老师了,一生气就说做不好罚你一百遍。”说完,他故意偏过头睨了沈唱和杨薇薇一眼,向天歌装作没看见,点了点头说:“有味道,也有道理,吴主任真是见多识广啊”。吴企全“哈哈”笑了几声:“向总呀,我现在发现女人和你们干的广告差不多,价位低了做着没劲,价位高了又承受不起。”向天歌一面应付地笑着,一面心想,你他妈的怎么就三句话离不开女人呢?“所以呀,小沈,小杨,吴大哥给你们一句忠告,做女人千万不要太拿着个劲儿,差不多就得了,怎么着不都是那么档子事?如今是女人的时代,不好好利用就是资源浪费。你们没听过吗,下岗女工你别流泪,昂首走进夜总会;陪吃陪喝别陪睡,出门别忘要小费。谁说咱妇女没地位,呸,那是万恶的旧社会。说得多好。”
沈唱的脸上红白交错,虽然来广告部一年多时间,陆续见识了一些老总的粗俗,但吴企全毕竟是公务员,怎么说起这么露骨的段子竟如此面不改色。这时,向天歌给金宝玉打了个手势,金宝玉会意地说:“吴主任,咱们慢慢喝,我的杨秘书还要和沈记者回报社赶出我们公司的稿子,就不让她们陪您了。”
吴企全遗憾地说:“小沈,小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东边那个美人西边黄河流,没有佳人陪伴,金总,向总,这酒还喝个什么意思?”金宝玉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还在后面”故意把话题岔开,向天歌没想到吴企全的酒量这么大,已经干掉两瓶二锅头了,居然一点醉意都没有,他知道金宝玉给吴企全安排了特殊服务,他的内心极其矛盾,一方面,他不是圣人,明白如今的生意场,小姐也被当作了礼品送来送去,另一方面,这些一直被他不耻的龌龊东西曾经只是个概念,离他的生活十分遥远,可是现在,那些仅是听说过的声色场面就活生生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存在着、表演着,他却无可奈何,只能苍白地在自己心中的那条底线边缘徘徊,忽而越界,忽而退回。向天歌正这么想着,吴企全的头“咕咚”一声磕在了桌面上,这回,他真的醉了。
金宝玉一脸坏笑地问:“向总,既来之,则耍之,也给你和靳主任安排两个小妹吧。” 向天歌冲他挥挥拳头:“算了吧,管不了你们这些人,洁身自好还是做得到的,我们在这里不方便,先走一步了。”
小姐披着件粉色的风衣,散着腰带,带着网眼的黑色胸罩和同样黑色的窄小内裤隐约可见,金宝玉将手熟练地按在她浑圆的胸前,指着歪在沙发上的吴企全说:“小妹,这是我的老大,猛男,会好多坏招,你给我好好伺候着。” 小姐抛个媚眼说:“放心吧,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改革开放,随便上炕。我会叫他满意的。” 金宝玉和靳常胜一起将吴企全搀进卧室,刚关好门出来,就听得小姐嗷地一声怪叫:“你个死鬼,醉成这样还这么威风!”金宝玉拉住向天歌,问:“向总,我带了DV来,要不要给录下来,免得他光办小姐不办正事。”向天歌说了句:“你看着办吧,我得去趟洗手间”,就拉着靳常胜出了套间。坐在马桶上,他点燃一根烟,袅袅地抽着,洗手间装饰得十分考究,仿汉白玉的厕纸架,镀金的衣帽钩,有暗色花纹的浅色围板处处显得精细私密,向天歌想,一分钱一分货,星级就是星级,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门上,那上面有一团黑笔写上的字,凑近了一看,是,高高山上一条沟,一年四季水常流,不见和尚来挑水,只见和尚来洗头。向天歌苦笑了一下,心说来这地方的人看上去衣冠楚楚,原来都是这么不正经的东西。
账是金宝玉结的,向天歌听说,加上小姐的小费,按贵宾卡打了八折,又抹去零头,一共是7600元。他略微心疼了一下,想想当年吃了四年大学的食堂也没花掉这一顿饭钱。可是,生意场上的这种投资都是为了以后更大赚头的,天底下哪有免费的晚餐呢?对这点,官员比商人认识得还要深刻,遵守得还要到位: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古如此。
这回向天歌真是犯愁了,这么大一个报栏项目,做着吃力,不做可惜,在他的眼中,报栏其实只是条蚯蚓,是为了钓上金宝玉这条大鱼的。打听了一圈,反馈回来的消息都说马自达的不好对付是出名的,小打小闹的、大红大绿的他一概不屑,向天歌和金宝玉商量,无论如何也要投石问路,测出他的底价来。
倒退若干年,“回扣”还是个新鲜词,而现在它已经成为许多工具书里的正式词条。大凡新词汇,要么是一个全新问题,要么是一种普遍现象,现在,哪一行没有回扣呢?向天歌认识的人,像市工商局广告处的任处长、市文化局的柳副局长,都是在好几个广告公司拿着固定顾问费的,广告公司以自己员工的名义开出来,然后按月划进卡里,神不知鬼不觉,给的、拿的既自然又坦然;还有一种是咨询费,一次一结,论功行赏,谁也不欠谁的情;再有一种是送旅游和送加油卡,两张欧洲十五国的旅游卡或者一张预存三五千元的汽油费卡,不仅让收的人意外惊喜,也容易摊进公司成本。广告业看似利润高,但是一半利润就这样被扣掉了,向天歌想,这也许就是广告界的游戏规则,不许外人分羹的汤是做不多也做不鲜的。
但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又联合发布了《关于办理商业贿赂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首次明确指出商业贿赂中的财物,既包括金钱和实物,也包括可以用金钱计算数额的财产性利益,比如提供房屋装修、含有金额的会员卡、代币卡(券)、旅游费用等。这么一来,好几条送礼的路从理论上又被堵死了,买礼品成了更让人头疼的事。便宜了人家看不上眼,贵了要是遇到不识货的主儿,兴许倒弄巧成拙。幸好有沈唱在,用时尚女孩对商品独特的感觉和判断因人而异、看人下菜,基本能够做到皆大欢喜。
沈唱这回给马自达选的是一棵正在爆炒的发财树,全国限量发行,每一棵都带编号,极具升值潜力,标价9999元一棵,取其天长地久之意。一开始,向天歌不太认可,他觉得马自达是个很实际的人,懂些风雅,但没情调,弄棵这样的树过去,他会觉得不光占了地方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况且当下的纪念品口碑不佳,至于收藏证书,更是缺少透明度,说不定拿到印刷厂就能印出成千上万张来,不如送一块名牌手表之类的实用物件,可沈唱不同意,她说那样的话这礼送的就更不实用了,就算是个副局级的干部,但马自达仍然属于工薪阶层,未必愿意在上班时间戴块一万块钱的手表招摇,向天歌想想也是,就由了沈唱。
那发财树的确可爱,塔状的结构,树干是镀上24K金的高级合金,枝叶是淡绿的翡翠,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有一个主题,树枝上挂满了标志财富的金珠,灯光一照,剔透堂皇。向天歌看了也是满心欢喜,心想马自达总不至于对这份时髦的礼物不屑一顾吧。
向天歌对沈唱说:“国外的总统卸任后都要干的一件事就是写回忆录,你将来老了可以写一本送礼学,作为厚黑学的姊妹卷。我现在才发现这里面确实有很深的学问,政治经济学、风土民情学、社会心理学,甚至还有法学,送礼也需要复合型人才。” 沈唱笑着问:“您也太抬举我了,不就是买个东西吗,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向天歌说:“不对呀,送的不对胃口,钱等于白花,送的超过警戒线了,又有行贿的嫌疑,送的收的都不踏实,你以后的这本书一定要在服务性上下功夫,办哪一类的事情,送哪一级的人物,分门别类地列出来,让送礼的人一目了然。” 沈唱说:“看您说的,倒像真事一样。”向天歌说:“这可不是玩笑,现在连经典的炒作案例都作为教材进了新闻系的课堂,以后的公关课程真说不定要加进送礼这个章节,也算应运而生嘛,只要是人,一辈子都躲不了送礼收礼的往来,只是分量不同而已。”
靳常胜将发财树精心地装进盒子里,系上红绸,三人稍作整理,赶紧拿上东西直奔马自达家。靳常胜和沈唱坐在车里等着,向天歌一个人进了门。一番客套,马自达出人意料地说:“天歌,这你就不对了,按说呢,谁也不会跟钱结仇,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钱要挣好了,那是可心的玩意,挣不好,那可是烫手的山芋。天歌,你搬这么棵树来,你看看和我这书房的风格匹配吗?”
向天歌急着说:“马部长,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您在书房舞文弄墨的时候养养眼。” 马自达缓和了一下语气:“天歌,你看我是那种喜欢大红大绿的人吗?这样吧,给我开车的老刘从部队到地方鞍前马后跟了我十几年,在部队时救过我的命,算是生死之交,他儿子下星期结婚,我这当伯伯的就借花献佛,你把发票给我,做个价,我就用这棵树做个贺礼吧。”
向天歌听得无可奈何,一万块钱的东西呀,连个声响都没听见,就送了顺水人情,而且还给自己的偏好恰到好处地埋下了伏笔。但他还是陪着笑,满脸羡慕地说:“马部长,您想得可真周到,做您的下属太幸福了。”
马自达却并没有理会这层意思,而是话锋一转,说:“你可能也有这种体会,做广告做的是背景,赚钱赚的是关系,我这是和你熟了才跟你说几句实在话的,你记住了,买卖越大背景越深,有的背景是天生带来的,有的背景是有钱以后买来的。反正不管用什么方式,没有背景是做不成大事情的。”
向天歌两眼盯着马自达角度不断变化的嘴唇,随着他说话的节奏频频点着头,实际上心思已经飞到了别处。他想:官商是永远无法分开的。官有了权,还想有钱;商有了钱,还想有更多的钱。这样他们就有了共同的目标和沟通的基础。官如果想用权换成钱,只能借助商这个桥梁,而商如果想有更多的钱,也要靠权帮着铺路,否则,经商的巴望着商机无限的权发呆,为官的看着无比诱惑的钱着急,谁也得不着实惠,谁也没法把事情做大,别说双赢,就连最起码的小康梦也不好圆。
向天歌点着头说:“马部长,真得谢谢您,您不单是帮了‘海江都市报’的大忙,还帮我领悟了人生,您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这样吧,哪天我再来府上拜访,咱爷俩先切磋一盘围棋,您再展开了给我点拨一下,我那还有一副上好的黄玉云子,到时给您带来。”
报栏的建设如箭在弦,公开见报的消息留了余地,说是明年上半年建成启用,内部掌握的进度是五一节剪彩,减去春节的一个月,也就还剩不到半年时间。向天歌着急的是,按照公关马自达的速度,很可能远水不解近渴,还要尽快再找到一条接近或者制约马自达的途径,才能确保不会失手。考量这个工程,它的综合效应也许要远远大于招商的诱饵作用,很可能是《海江都市报》突出重围的一个转折点,属于那种上可够到市长、下可探到市场的最佳点位,所以,必须志在必得地拿下来。